马上高考的时候地瓜非要和维特鲁威人分手,维特鲁威人苦留不住,有一次当着蜜蜡的面儿哭了,蜜蜡走去拍他:“搞不懂你这么大都想不开,她是地瓜啊,难道你为了——”蜜蜡想说的是“难道你为了她那对大奶脸都不要了”,怕维特鲁威人脸上挂不住,何况她是偷看来的。
估计是维特鲁威人的死缠烂打惹恼了地瓜,地瓜来了个狠的,挑了个中午放学人最多的时候,把个大塑料袋摔在刚出来的维特鲁威人面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袋子里全是维特鲁威人送给她的东西,还有很多画儿,散了一地,维特鲁威人就蹲在那里,一样一样地捡,蜜蜡走出来时看热闹的已经围了一大片了。
维特鲁威人一副受了刺激的样子,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缝,本来还算漂亮的眼睛也没神儿了,身体佝偻得像问号,蜜蜡扒开人群跑过去,几把就把东西收罗起来,抻着胳膊肘儿把他拉起来拽走了。
那天蜜蜡没回家吃饭,饿着肚子陪维特鲁威人在学校操场上坐了一中午。
扭头看看维特鲁威人的蔫样儿,蜜蜡气儿不打一处来,她扯着那个倒霉袋子,冲到垃圾道跟前,咣当掀开盖子,一古脑儿全倒了进去。
午后的田径场静谧得像个日光洞,白白的阳光炙得足球场草坪亮晃晃的,知了的幽鸣震得蜜蜡心里一阵发慌,她眯起眼看操场尽头的大白杨葳蕤的树冠哗哗响着,刺眼的白树干又让她想起地瓜猪油块儿似的乳房,蜜蜡心里一股无名火窜上来,扭脖儿噼头盖脸楔了维特鲁威人一顿。
“你真成了动物了吗!你舍不得的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奶?舍不得人?那么肥看着都恶心!舍不得她身上那一对儿?这世上的活物是母的就有!虽然我觉得你不咋地,可你自己还不知道你那副臭皮囊多招女人啊!你考出去甩手一走多少地瓜土豆没有非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眼瞅着考试了啊,你哭天抹泪儿地像个屁话!我不大点儿人在这小破学校都呆腻歪了,难不成你还想在那个破画室画一辈子的光屁股大卫啊!我人话都说尽了!你要是再现世我没办法了!你自己照死不死地看着办吧!”
和蜜蜡话音落下去几乎是同时的,维特鲁威人一个哆嗦,脑袋从深合的臂弯里抬了起来,眼睛不相信似的看着蜜蜡,半晌,吐出一句话来。
“蜡蜡!你真的只有十二岁吗?!”
维特鲁威人和蜜蜡的革命友情就在这个烤炉似的午后彻底建立了起来,打那以后维特鲁威人甘心情愿为他这个小朋友两肋插刀了。
蜜蜡毕业那年维特鲁威人也毕业,考了间美院走了。那个地瓜女朋友落榜在家里闹自杀,蜜蜡听了撇撇嘴:她活该。
蜜蜡的小学有保送成绩中上的孩子上本校初中的传统,升学考快到时蜜蜡被通知她保送了,蜜蜡想了一晚,第二天刚上学就去了教员办公室,告诉老太太她不想保送,原因是“不喜欢这个学校”。老太太习惯了学生的谦恭崇敬,蜜蜡的不知好歹让她很不满,不仅没有走形式地说一句“再考虑一下”,反而尖酸地刻薄了蜜蜡一场,上课铃响了蜜蜡转身离开时还在喋喋不休:“志向高也要拿出实力证明,不要保送想要重点,重点你考得上嘛!”蜜蜡回头,眼神颇为平静:“蔡老师,本来我是没想过要考重点的,既然您这么说,我就考一下吧。”
蜜蜡没和妈妈说保送的事情,只说要考个重点,关起门来温了一个月书。妈妈对一向澹泊的女儿忽然热衷重点很诧异,不过蜜蜡从小就奇奇怪怪,妈妈索性习惯了。暑假里蜜蜡和妈妈到那个重点中学去看榜,榜单上密匝匝排着一千多名字,蜜蜡的在中间,母女俩在日头底下晒得头晕眼花才找到。妈妈亲昵地拽拽蜜蜡的小辫子:“蜡蜡就是聪明!一个月就上重点啦。”蜜蜡却没有妈妈那么兴奋,小声嘟囔了一句就拉着妈妈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