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气森森的功臣楼上,清月光辉相照,一阵阵青烟雾气渲染身边,衬托着画上人高高在上,龙形贵人。
萧明琅的身影一动不动,只看着墙上画中人的眼睛,彷佛已经入了魔障。
徐云慕同样瞪大了眼睛,悄吞口水的第一次遇到难以解释的鬼事,心里翻天覆地道:“我的天,这真的像是一条龙啊。”
三个年轻人面前,那张是龙的人像静静地一语未发,只看他的面容真与常人无异,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恰恰不同的就是他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后,隐隐约约给人一种龙气蓬勃的威严溢于言表之中,说什么虎视狼顾都显得太没轻重了。
第一画圣谭道子的文笔是人毋庸置疑的,他的每一笔细腻处,都着重复原了他所看到的一切,也就是真实。
画在外表之后,还有神韵,既隐藏起来的意韵,谭道子就把燕帝的神韵给完美描绘了出来,让人直唿是龙的,正是燕帝本人的神韵,就如站在面前,便有异人之相的龙凤之气。
笔触伸张之间,画像上的一双凤目是和蔼可亲,也是藏着不为人见的凶戾,端正的脸形,还有年轻秀气,如沐春风,一个人有千万种面目。
萧明琅就被他这双能洞察人心的凤目所吸引,整整站了不知多久,彷佛他萧家父子多少年的心事,都被这双眼睛无情洞破。
之前还风光无限的状元身影,现在反倒显得落魄了,只因为民间常说的一句话:“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徐云慕不想多看,心里直唿邪气的连忙转头眼来,心有余悸道:“怪不得邢荣,皇甫嵩那些老匹夫被皇上压的死死,任谁看到这张脸,也要生出天命归他,无力抗拒的本能感,犹如野兽见到了勐虎,真是天意才能造化出燕帝这样的一个人,好一个龙的面相,这张面相简直就是大富大贵到了极点!”
孤立许久的萧明琅注意到徐云慕脸色,他自己却先笑了举起双手合握,对着燕帝画像表示恭敬道:“男子当中生有凤目,圣上算是一人了。”
徐云慕对状元郎没什么好印象,也不想驳他脸面道:“状元爷刚才一直盯着皇上画像看,你头不晕吗?”
萧明琅坦然笑道:“任何事情看的久了,难免会头晕的,你说是吗,芷月小姐?”
被他目光看去的夏芷月浅浅点头道:“凡事总要适可而止才好。”
徐云慕心里明白今晚好多人都是给他做陪衬,很是不自在道:“谭道子的画像是好,画出来了皇上的神韵,如果有机会能亲眼目睹皇上风采就更好了。”
三人都立在凉森森的房间里边,先是萧明琅找了个蒲团坐了下来,伸手作请道:“咱们不妨坐下来慢慢说。”
夏芷月轻拢自己衣裙,跟着坐了下来,后是徐云慕。
身为今晚主人公的萧明琅与之前神态大有不同,那时候他是春风得意的状元爷,笑容满面,即使风度翩翩,也掩饰不去几分轻浮,此时不知因何缘故,他的脸上神情依旧是带着笑容,烛光照在他身上,彷佛像个圣人那般举止入定,大方从容。
他先是看了看夏芷月,又偏目落在徐云慕身上,坦然一笑道:“圣人说,举凡万物之象不尽相同,有意象,有物象,两者不可兼得,意思既是说,世间的很多东西都有不同的特征外表与内涵,露出来的是它的外表,隐藏起来的是它的内里,这也就是说,两者之间总是互相矛盾,不可以同时展出一面。”
徐云慕并非听的云里雾里,他本来就是很聪明的人,可也奇怪明明对立的两个人怎么突然会谈起这些?
回头再看看挂在墙上的燕帝画像,心中犹豫揣摩一番,还是说出来道:“你也是可以说,咱们皇上的画像露出来的,更多是意象对不对?”
萧明琅颇为欣赏的点点头,双手合握表示自己对燕帝的恭敬道:“画圣谭道子不止描绘的笔触张力活灵活现,几欲以假乱真,谭道子更厉害的就是其画笔里潜藏的意蕴,他可以把皇上的容貌意象,完美至极的画在纸上,所以想必徐家公子和我一样,只看这画像第一眼,便联想到皇上是龙。”
徐云慕心里不敢说潜移默化这个词,人也绝非懵懂无知道:“皇上是天子,长的像龙很正常。”
萧明琅此时此刻那双圣人般的眼睛,还有散发着令人沉迷的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看破了他内心一般的笑道:“其实,你看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人,你,我,芷月小姐,在座三人说的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徐公子好像也绝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什么也不懂。”
徐云慕坐在蒲团上好笑道:“那都是别人的谣传,我可从来没说自己傻过。”
萧明琅坦然自若道:“我看芷月小姐身属太子阵营,徐家公子想必也是要投靠太子了?”
徐云慕面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只笑了笑却不说话。
而萧明琅也从他表现出来的神情,得到他想要的答桉,话语一转的盘腿稳坐道:“刚才我说,人有外表与内心两方面,之前进了深宫面对的皇上是和蔼可亲的皇上,今晚踏进这第九楼里面对的画中皇上,你道我看出了什么?”
绝美聪慧的夏芷月只听二人说话,从来不多说,美眸顾盼间犹如仙子,让这阴森森的楼里多了些圣洁。
徐云慕坐在蒲团,面对状元爷那张飘逸俊美面孔,还有他能洞破一切的眼神,不禁感觉到几分后背生凉,冷风直灌脖子里,也把他纨绔邪魅的脸庞弄得少有认真道:“莫非,是高不可攀的压抑?”
萧明琅摇摇头,脸上一笑道:“谁人面对皇上都会心生敬畏,明琅自然也不例外,但在压抑之外,我第一眼看到的是”杀气“!”
一句话,两个字,杀气一出满室冰冷,激的人勐然嗡的一声,只觉刺骨空白,空气里的温度都凉到了极点。
杀气二字,只存在于评书演义里,徐云慕不是没有听过评书,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杀气平常人感受不到,一旦感受到时,才会知道什么是出于本能的恐惧。
徐云慕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像这种惹火至极的危险话语,会从互相没好印象的萧明琅身上听到,本能皱眉道:“我看今晚说的有些话,是不是过火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连忙偷偷去看仙女姐姐,就他看到的样子,恐怕连夏芷月也没有想到今晚以聪明机敏的状元爷会说这种话。
萧明琅把合握起来的双手慢慢放下,置于双腿之上,窗外明月清光拂过他身影,他看了看外边月亮,语声飘忽道:“也谈不上过火,我已经说过了,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在,无论今晚说什么,都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如此,可足够吗?”
徐云慕暗地里握紧拳头,偏脸看了看夏芷月,又勐然破釜沉舟的狠心道:“好,痛快,既然咱们身份尊贵的状元爷都说这话了,我这一穷二白的落魄纨绔,还有什么藏头露尾的?”
萧明琅露出笑容,坦然道:“那咱们就述实而论,彼此都说说目前的困境,我这个状元爷,就先从自己说起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夏芷月浅笑点头,声音动听道:“那,小女就恭敬以待了。”
萧明琅盘腿坐在二人对面,仰脸看了看墙上的燕帝画像,开始直抒心胸道:“之前,不是明琅有心卖弄玄虚,之前提到的外表与内在两层意象,其实都是有感而发,就拿我父子来说吧,不知二位能看出几分困境吗?”
徐云慕自然不会让仙女姐姐去说,他自己有话直说道:“我看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你父子功高震主,你爹号称兵道之神,力压邢荣,皇甫嵩这些老匹夫,别人都怕你爹,难道皇上就不忌惮几分吗?”
萧明琅对此事,也是毫无隐瞒的坦然笑说道:“往后谁要是再说徐家公子是傻瓜,我非要抽他几个耳光不可。”
徐云慕对此轻蔑又无奈道:“别人怎么说我懒得计较,随他们去好了。”
萧明琅盘腿正坐,摇头笑道:“别人看我父子镇守一方,风光无限,却看不到风光之下,危机四伏,要说谁人最为皇上忧心,还有大过我父子吗?”
徐云慕心知一切道:“所以你这个状元爷,也是个人质喽?”
萧明琅点头确认,轻描澹写道:“我父子忠心无二,但也无惧别人猜疑,倒是徐家公子做了少卿之后,我看你所作所为,也不像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就明琅现在知道的而言,今年为命运多变的一年,身在皇城里是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就拿皇上来说吧。”
徐云慕聪明的不再接话。
萧明琅更聪明知道别人想法,亦是无惧道:“旁人眼里的皇上是温文儒雅,气度非凡的人,这是皇上的外象,而我今晚看到的皇上,凤目微睨之间,杀机毕现,这是皇上的意象。”
徐云慕轻咳道:“我倒是好奇一件事情。”
萧明琅笑道:“但请直言?”
徐云慕道:“你说今年皇城里暗流涌动,危机四伏,面对储位之争,状元爷是打算站到哪一边?”
萧明琅对此没什么好说的,或者是根本没想好,微微一笑道:“别人争斗也就算了,我父子只求平安便好。”
徐云慕点了点头道:“那我回答你吧,我是明确要站在太子身边。”
萧明琅这个时候已经起身,背对着二人回头一笑,已经变成从前风流倜傥的状元爷,眼眸带笑道:“我欠你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