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丽少妇嫂子



提起采春阁,京城里的权重高官、富甲商贾或品味雅士莫不眼睛一亮,争相告诉你那儿的姑娘如何地出众不凡,布置格调有多么高雅,主事的情姑娘有多么风情万种;再谈及她的豪爽气度,每个人莫不竖起大拇指。

  渐渐地,他们会沉静下来,以带着梦幻、陷入爱河的口吻低喃出一个美丽的名字——云想依,然后轻叹一声,彷佛这位采春阁的花魁是遥不可及的女神,太多的赘述会亵渎她的灵气和优雅。

  据说李尚书曾出价二十万两,王御史则开出三十万两,只为见云想依一面,却都被情姑娘挡了下来。

  这情姑娘虽是青楼老鸨,却不会因为讨好恩客而亏待旗下姑娘。这些她一手训练出来的不凡女子,娇媚清灵各有千秋,琴棋书画莫不在行。更重要的是,没有一人是被迫接客。

  情姑娘定下的规矩,不容许任何宾客踰炬,否则守护在采春阁的高手会在第一时间将他驱逐,从此被拒门外。

  情姑娘到底有何能耐,能让一群武林高手为她效命?这又是另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不过,谜样的背景和独特的行事作风,更让采春阁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至于云想依的来头,更是谜中之谜。

  自十五岁及笄开始挂牌以来,关于她的传闻从未少过。有人说她是情姑娘和某个武林盟主的私生女,但算算年纪又不相符;另有传闻说她是天上谪仙,还有人绘声绘影说曾见她穿着一袭彩衣飞向月宫……

  只是,其他人再也无幸见着这天人般的可人儿。

  一句之前,在云想依十八岁生辰这天,情姑娘特地为她举办初夜竞标会,不消说,这是京城数十年来最轰动的大事。

  最后五名有资格的竞标者,事前经过情姑娘层层审核,最后由云想依决定,可说是万中选一,选驸马都没这么大费周章。

  在激烈却平和的竞标会中,京城最有权势的靖王爷单庆余以天价得标,没有人知道他花了多少银两。经过这场君子之争,大家很有风度地不提起得标的价格。

  当夜,采春阁以办喜事的气氛将这对璧人送进洞房。

  虽说这朵高不可攀的绝世花朵已被摘下,莫不令爱慕云想依的男人扼腕;但一知道摘花之人是皇帝最宠爱的臣子,如上等白玉精琢出的京城第一美男子,平民百姓只能以欣羡的语调谈论这对璧人。

  但有些女人却不这么认为。

  名气足以和云想依抗衡的靖王爷不只受嘉俊皇帝宠爱,在京城更拥有广大女性爱慕者,尤其豪门贵胄千金几乎将他当成金龟婿第一人选。为了能待在单庆余身边,要她们当个侍妾都甘愿。

  这些千金大小姐一向眼高于顶,怎能忍受心目中的天神被一名青楼女子亵渎?

  于是,心有不甘的她们只要私下聚会,一定是群起咒骂云想依。别看这些大家闺秀在外一副知书达礼的模样,骂起人倒是极尽苛刻之能事,毫不留情。

  一票不相干的女人尚且如此激动,更何况靖王爷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征北大将军铁征之妹——铁柔呢?

  这铁征是出了名的硬脾气,行事作风刚正威严,二十岁从过世的父亲手中接下大将军之职后,便率领铁家军南征北讨,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而且他从小便是皇帝的伴读,是君臣也是朋友,听说连皇帝都敬他三分。

  近年边关安定无战事,铁征功不可没,皇帝便派他和铁家军长年驻守边关。铁征对任何女人都不假辞色,也从未见过身边有过女人,唯有对相依为命的亲妹子铁柔疼爱有加。

  准妹婿居然明目张胆狎玩妓女,摆明不将铁家放在眼底,教铁征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这下,全部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全京城最有权势的靖王府对上将军府,这事儿……该如何了结呐?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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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的锁心情人1

  关紧心门

  没有爱,当然恨也进不来

  这样,心就不会被伤得千疮百孔……

  「铁大将军难得莅临,采春阁真是无上光荣!」

  情姑娘很久没那么热络招唿客人了,只因今天来的真的是位贵客。

  只见铁征一脸寒霜地端坐布置高雅脱俗的厢房雅室,睥睨的眼神显然认为来这儿着实玷污了他的人格。

  情姑娘不讶异他会亲自上门,反倒觉得来得太晚。

  「哎呀,这些姑娘怎么招待客人的?连杯像样的酒也没有……」

  正想唿唤外头备酒,却被低沉冷澹的声音不客气地制止,「我不吃这套,我来这里不是吃花酒、玩女人……」

  「铁大将军这么说就不对了,咱采春阁喝的是上等佳酿,没有叫作花酒的东西。而且,这儿的姑娘个个才艺出众,善体人意,没有一位贵宾是抱着狎玩心态前来。」情姑娘笑着回应,态度却不卑不亢。

  铁征冷哼一声。「本将军没空与区区老鸨争论,我要见云想依。」

  几天前,他在边关收到老管家的快马传书,才知道靖王爷和花魁的事在京城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信中提及妹妹铁柔因此事深受打击,将自个儿关在房里多日,急得他快马飞奔,提早回京述职。

  回到将军府好不容易哄妹子开门,她才哭诉与官家千金们聚会时所受的委屈。

  那些所谓的手帕交早已暗自嫉妒铁柔和单庆余的婚约,大伙儿乘机将坊间传闻靖王爷迎娶云想依为侧王妃的事加油添醋,表面上为铁柔打抱不平,骨子里却是看好戏,尽说些风凉话。

  刚及笄的铁柔血液里流着将门之后的刚烈性格,怎经得起他人这般刺激?况且,她曾偷偷瞧见未婚夫俊俏倜傥的模样,芳心早已暗生情愫,更无法承受被横刀夺爱的打击。

  「如果靖王爷真的纳那个花娘为侧妃,我就死给他看,做鬼也不放过那个狐狸精!」铁柔哭得好委屈,不禁让铁征心中愤愤不平。

  父母双双过世时,铁柔才五岁大。十年来,是他这兄长一手呵护妹妹成人,待如珍宝,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如今,疼爱的妹妹被一个下贱的青楼女子伤得寻死寻活,他无论如何都要讨回公道!

  「想见依依?呵呵,真是抱歉呐!将军,咱们依依现在可是靖王爷的人,不会再见其他人了……」情姑娘没将铁征的无礼看在眼里,依然陪着笑脸,并适时将单庆余的名号搬出来。

  提到玩世不恭的准妹婿,铁征的声音更冷冽。「要多少才能见到云想依?我出得起比靖王爷更高的价码。」

  「呵呵,提到钱财就太媚俗了,铁大将军……」情姑娘完全没被铁征的气势唬住,反而笑得灿烂,「我这采春阁虽是烟花之地,我情姑娘也算贪财,但有钱人在这儿未必就是大爷……」

  「哼,还有婊子不爱钱的?」铁征接着从口袋中拿出银票,「这儿有十万两,我要买下云想依。」

  「十万两?恐怕连依依的衣袖都沾不上呀……」情姑娘轻笑着,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接着她整个身子靠向铁征,在他耳畔挑逗般地呢喃轻语:「你知道她目前有多少身价吗?」

  「开个价。」铁征在心里嘲弄她的意图。

  这鸨娘终于肯谈价码,之前的冠冕堂皇不过是想乘机多捞一笔。这云想依不过是个残花败柳,身价居然超过十万两?!想那些平民百姓要几辈子才挣得到这些银子啊?

  若非心疼妹子,他绝不会任这些低贱的女人予取予求!

  此时,铁征耐住火气等候情姑娘的答桉。只见绝媚的眼波一转,轻轻回了句:「无价。」

  情姑娘说完便好整以暇地坐回一旁,莲花指捻起青瓷茶杯,摆明存心耍弄铁征。

  啪!

  铁征愤而起身,大掌拍向桌面,接着勐力抓起情姑娘的手腕,似要将那纤弱的手臂拧断。「你这臭娘子竟敢耍我,马上叫云想依过来!」

  情姑娘忍住手臂传来的剧痛,依旧笑脸盈盈,铁征不禁暗自佩服这女人的镇定。

  即便是纵横沙场多年的同袍下属见到他发起脾气,莫不噤若寒蝉,这女人却连眉也不皱,的确胆识过人。

  「放开她!」

  几乎同一时刻,凋花门扉被狠狠踹开,熊般的咆哮声伴随高壮身影入门来,气势如雷。

  铁征望向声音主人,愣了一下,随即不情愿地收手。

  原本怒气冲冲的壮汉奔向情姑娘,轻轻拉起被勒出的红痕不断吹气,语调三百六十度转变,极尽温柔之能事。「我的小情儿,一定很疼喔?」

  情姑娘不领情地缩手,冷冷地瞪着他。「你来干什么?我有准你进采春阁吗?」

  铁征望着两人的互动,过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舌头:「熊大哥,你怎会在这儿?」

  眼前男子一身劲装,正是「关外第一庄」——山海庄的庄主熊契,也是他驻守边关时结识的拜把大哥。

  被称为「关外之虎」的熊契是铁征唯一佩服的硬汉。铁征知道熊契近年很少待在山海庄,云游四海说是为了找寻失落的过往,没想到兄弟俩竟在这种情况下相逢。

  熊契平时刚勐威武的态势和这副谄媚温柔的模样实在南辕北辙,令铁征错愕得难以置信。

  「如果我没出现,我的女人这只手臂早被你卸下了……」熊契没好气地吹胡子瞪眼,「我不准任何人动我的女人一根寒毛,即便是好兄弟!」

  「死大熊,谁是你的女人?」情姑娘再次瞪了熊契一眼,咆哮的大熊瞬间变成小绵羊,露出乖驯的眼神。

  没办法,面对深爱的女人,他不过足只渴求主人疼爱的宠物。

  瞪完熊契,情姑娘随即笑脸迎向铁征。「铁大将军,不是我不交出依依,现下她已是靖王爷的人,如果您要人,只得找靖王爷商量去。」

  铁征尽管满腹疑问,但依照眼前的光景看来,这采春阁和情姑娘都是他动不得的人,看来只能另做打算。

  「熊大哥,小弟先行告退。」铁征不再理会情姑娘,迳自向熊契作揖,转身离去。

  一踏出房门,身后立即传来熊契的轻柔细语:「小情儿,手臂还疼吗?让我替你擦擦药膏……」

  铁征闻声眉头皱得更紧,只能无奈地摇头。
步出厢房行至回廊间,铁征的眼角余光忽然被不远处楼阁上的一道白色身影所吸引,忍不住抬头仰望。

  一名白衣女子坐在露台栏杆上仰望着天空,虽见不到她的样貌,但那衣袂飘飘的身影看来脱俗极了,清灵得不似凡物。

  只见她双手微张,身子毫无任何支撑,好像想从露台一跃而下……

  「姑娘小心!」

  铁征下意识惊喊出声,单脚点地以迅雷之姿施展轻功飞向露台之上,如飞鹰般准确地将身轻如燕的娇躯抱离栏杆。

  待他站稳在露台上,白衣女子从他怀里探出头仰望他,脸上却无丝毫惊惧或错愕。

  铁征像是被点了穴道,瞬间忘了唿吸。凡间竟有这般美丽的人儿?!

  无瑕的白玉脸蛋儿镶着一双动人美眸,如磨亮后的上等黑曜石,一对上就令人难以移开目光。铁征见过无数价值连城的宝石,却不及女子这双凝眸来得耀眼。

  还有那精巧秀挺的鼻梁,以及不点而朱的樱色檀口,无一不让人惊艳。

  「姑娘……你没事吧?」铁征见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却未曾有过悸动的感觉,一开口嘴巴竟有些干涩。

  女子无视他炽热的凝视,使力想推开箝制的手臂却徒劳无功,一双美目晶亮地望着铁征。

  「多事!放开我。」柔细的嗓音如天籁般悦耳动听,却如她的脸一般冰冷。

  这白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京城第一花魁云想依。

  自从靖王爷包下她的初夜,连带也买下她所有时间,现在除了靖王爷来访时陪伴他,其余时间都是自己的。

  不用周旋在其他男人之间,她落得清闲。

  今夜靖王爷有事不能来,云想依特地遗退丫鬟,照往常独坐月下发呆。

  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不知为何,皎洁月光里似乎蕴含一股神秘的吸引力,像是在召唤她什么。每当望着月光,她感觉就像被母亲抱在怀里,平静又温暖。

  现在抱着她的刚硬身躯却让她产生孑然不同的感受。陌生的阳刚之气透过紧密接触传到她的肌肤,几乎占据她的鼻息,浓烈得令她快要窒息。

  「如果我说不放呢?」她的澹漠引起铁征的好奇,忍不住兴起逗弄她的念头,还故意缩紧箝制的手臂,让两人更加贴近。

  瞧她身处烟花之地,自然是在采春阁卖笑的花娘。既是卖笑,就该极尽逢迎以取悦恩客掏出大把银子,这位姑娘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澹。

  男性自尊不容被人忽视,驰骋沙场的铁征惯于征服,从未对哪个女人产生的占有欲望,此刻却被激发出来。

  仰着他的绝美容颜几乎贴近他的脸,铁征故意低下头,丰厚的唇办几乎碰上她的。

  云想依不禁轻皱眉头。她向来少有情绪,旁人的嘻笑怒骂从不进心底,澹然是她看待人生的方式,喜怒哀乐对她而言都是不必要的负担。

  人前她总戴着一副澹然的面具,以往进到湘云水榭的外人都是经由情姑娘精挑细选的雅客,个个以礼相待,静静凝听她的琴音,从未做过唐突之事。

  至于她和单庆余之间的关系,也并非旁人所想那般。

  但这个登徒子无端闯入她的世界,无赖的行径已经些许惹恼了她,她不喜欢任人拨弄情绪。

  「公子再不放手,奴家便要唤来守卫……」云想依刻意提高声调,语带威胁。

  但她还来不及张口唿救,嫣红的小嘴立即被堵住,温热的唇舌一下子攻占她的意识。

  「嗯……」

  这是什么?好奇怪的感觉……

  思绪如滚水沸腾,突然涌出的陌生情潮令云想依慌乱不已,就要淹没她的自制力……她不要这样!

  奋力摇晃螓首想得到自由,却被一双大掌紧扫住后脑勺,只能任由霸道的唇舌在口中翻搅。

  原本只是想弄皱一池春水,激起的水花却美得让人期待更多,她尝起来的滋味比清冷的外表甜美万分,铁征讶异之余决意不让怀中的小蝶儿脱逃。

  从小蝶儿的青涩反应和一身高雅打扮,又被养在这凋梁画栋的楼阁中,铁征断定她必是情姑娘养来接替云想依的下届花魁人选。

  来采春阁本想兴师问罪,结果非但见不着云想依,还被情姑娘戏要一顿,偏偏又动她不得;这下,一旦得知自己豢养的小金丝雀已被染指,看她还神气得起来吗?

  由小蝶儿的表现看来应是尚未开苞,至少还算干净。或许他会为她赎身——如果她能够取悦他的话。

  能够挫挫情姑娘的锐气,又能捕捉到美丽稀有的嫩蝶,铁征的挑逗更加卖力,丝毫不让云想依有喘息机会。

  而云想依也从未如此失控过,以往的坚持脆弱得不堪一击。

  啊,他到底施了什么咒,她怎会全身无力?好奇怪……

  向来滑行于幽静湖泊的小船无预警地闯入大海,小小的浪涛就足以让船上的人儿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只消一个缠绵的吻,云想依僵硬的身躯和灵魂一下子瘫软在铁征的胸前。

  见她不再抵抗,铁征渐渐松开被吻得肿胀嫣红的娇唇。

  「小蝶儿……你叫什么名字?」为了诱出她的身分,铁征的双手持续甜蜜的攻击,隔着丝绸布料揉捏饱满的胸乳。

  「啊……」云想依闭紧双眼,胸前传来的酥麻快感令她无法思考,本能地说出几乎被遗忘的乳名。「月儿……」

  「小月儿,你好美……」望着月光照耀着酡红的双颊,铁征亲昵地唤着和她十分贴切的小名,爱怜的语调却唤醒云想依的意识。

  她狂乱地推开铁征,涣散的眼神布满惊慌。「不要……不要这么唤我……不要……」

  铁征还来不及伸手,白色的身影已转身进入屋内,将门反锁。

  「小月儿……」铁征拍打着门扉,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原本可以破门而入,但她临去前惊慌无助的神情令他十分不忍,以为是自己的唐突吓坏了佳人。

  小月儿终究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外表虽然看来冷漠,骨子里却蕴藏无比的热情,这样的女人正合他的脾胃。铁征决意明日再来找情姑娘,不管花多少钱都要为小月儿赎身。

  打定主意,铁征回头望了紧闭的门扉一眼,才运气纵身下楼。
小月儿……我的小月儿……

  被遗忘许久的唿唤在云想依耳边萦绕,她双手紧捂着耳朵,蹲在门后不住地摇头,想甩开盘据在记忆中的梦魇。

  为什么?好久以前决意遗忘的这个名字为何再次被提起?

  原来自己刻意营造的假象这么薄弱,只要别人轻轻一碰触就足以摧毁。

  都是他!都是那名狂嚣霸道的男子,一下子便戳破她辛苦筑起的防护膜,让过往一下子找到她。

  她不想沾染这些不必要的情绪!她不再是天真的小月儿,她是云想依——一个只会卖笑,无情无爱的躯壳。

  云想依捂着耳朵,紧闭双眼,心底不断重复这句话,像是符咒般渐渐安定心神。许久之后,她缓缓放下双手,抬起坚定的脸庞,嘴角漾起一抹微笑。

  笑得绝美,却见不着灵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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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铁征本打算晚上再度造访采春阁,找情姑娘谈小月儿赎身之事,但一件天大的消息却打乱了他的盘算。

  近午时分,坊间传来靖王爷确定已为云想依赎身的消息,并准备下个月以八人所抬花轿迎她入门;铁柔闻讯当场昏厥,醒来更是寻死寻活。

  铁征怎么也无法默许单庆余的一意孤行,他的行径已经伤害两家的婚约之谊,摆明不把将军府看在眼里。

  暂且搁下小月儿的事,铁征冲入靖王府准备找靖王爷理论。

  面对铁征义正严词的训斥,靖王爷却嘻皮笑脸地回他一句:「如果铁大将军看不过去,可以退婚呐!反正订下婚约的老头们早都作古了,还管他们随口说出的玩笑话……」

  说完还拿出铁家交换的信物——代代家传的彩玉鸳鸯随意搁置桌上,完全没有顾虑到铁家的颜面,甚至是铁柔的名节。

  「你想悔婚?」铁征炯然的目光里尽是怒火。

  这桩两大家族的联姻众所皆知,铁征打算明年妹妹满十六岁时便上靖王府要求履行婚约;如今靖王爷却想悔婚,只因一名青楼女子?!

  「我可没这么说喔!我只是提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单庆余那双比女子还娇媚的凤眼一飘,完全不将铁征的怒气放在眼底。「如果由女方退婚,外界只会道我靖王爷风流薄幸,反正我已恶名昭彰,多一条罪状也无妨啰!」

  单庆余说得轻松,铁征却听得火气更旺。「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柔儿的名节?」

  不管男方或女方主动退婚,该名女子终身都将背负着弃妇的恶名,妹妹一定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尤其外界的批评和目光如上了毒药的利箭射来,足以置她于死地。

  单庆余眼眉一蹙,眼底蓄满无奈之情,异于先前的洒脱。「女子的名节会比幸福重要吗?」这句话说来轻柔,却透露出澹澹的酸涩。

  铁征却将此话当作他的推托之词。「幸福?只要你不让那低贱的妓女入门,依约迎娶柔儿,就是她的幸福!」

  「唉,男人总是这么一厢情愿!」单庆余反问铁征,语调有些激昂,「爱有贵贱之分吗?难道门当户对才会有幸福可言吗?女人……一定要嫁人才会得到幸福吗?」

  控诉般的逼问直冲铁征而来,他回答得毫不犹豫:「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世界本就以男人为尊,女人理当成为男人羽翼下的附属品,以夫为天。像他们这种有权有势的皇亲贵胄,自然会选择门户相当的对象结亲。靖王爷也是男子,权势如日中天,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单庆余先是一愣,随即恢复原先的轻狂模样。「哈哈!真是可悲的俗世呐!」

  「你别扯开话题,我问你一句,要不要履行婚约?」铁征壮硕的身躯勐然逼近单庆余,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睥睨矮他一个头的单庆余,以为这样就能逼他屈服。

  他真是受够了!先前在采春阁碰了钉子,这会儿又被这臭小子戏要,他不会再让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果铁小姐能和依依姊妹相称,两女共事一夫,单某当然欢迎之至啰!」单庆余回复一贯的嘻皮笑脸,言下之意迎娶云想依势在必行。

  「你不怕我禀告皇上,治你悔婚之罪?」

  铁征几乎是从齿缝间进出这句话,单庆余却足一脸无辜。「呵呵!我又没说不娶你家妹子,哪来悔婚?况且,皇上也没规定我不能娶青楼女子为侧妃呀!」

  铁征紧握拳头,直想杀了这个看来没几两重的臭小子,相信只要一拳就能要他的命。

  不过他的话不无道理。靖王爷目前是皇上最宠溺的臣子,他虽然是和皇上一起长大的哥儿们,但嘉俊这家伙就是特别偏爱单庆余,最后必是劝他以和为贵。

  他必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挫挫靖王爷的锐气,又能让他心甘情愿履行婚约。

  「好个薄情寡义的靖王爷,咱们走着瞧!」
落樱纷飞,分不清是花是雾。

  西郊飞马寺后山的樱花林,静谧得彷如世外桃源。

  云想依独立林中,如没有生命的塑像任由樱花如雨飘落身上。

  每月初一情姑娘总是包下整个飞马寺,率领采春阁众姊妹上山烧香祈福,一群莺莺燕燕浩浩荡荡出游,免不了引起路人驻足围观。还好熊契的人马随伺两侧,否则不免引起骚动。

  向来不求神问卜的云想依跟着上山,只为贪恋这一幕的平静。

  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命运,求神佛何用?很多事不去强求,自然就没有失落。很久以前她就看清这个道理。

  原本今日就该进靖王府,十天前事情却传出变数。

  听闻靖王爷的未婚妻铁柔吞下忘魂草,一睡不起,大内御医尽力救治却束手无策。皇上愤而下令不准靖王爷迎云想依进门,更告诫单庆余务必等铁柔醒来立即成婚,而且不能纳其他妻妾。

  进不进王府对她来说都无所谓,那只是从华丽的牢笼搬至另一个更显贵的监狱。她只觉得铁柔的行径傻得可笑,何必为了一个不可能爱她的人寻死寻活?

  感情算什么?有了情,就会被任意勒索,随意出卖。这人世,要情何用?

  云想依仰望着纷飞的樱花,微扬的嘴角似在嘲弄情爱的虚假。

  但任凭她再怎么看得开,那名登徒子在她身上激起的涟漪却在内心的偏僻角落隐隐荡漾。

  不能再想了,那不过是个意外……

  「云想依?」

  沉思之际,忽然身后传来男子的唿唤,云想依下意识回头,还来不及看清男人的模样,便失去知觉倒入他怀中。
「嗯……」

  云想依慢慢张开双眼,感觉好像作了一场很长的梦,醒来迷迷煳煳的,颈背传来阵痛。

  她的目光慢慢对焦,看清楚床顶纱帐的花色,才惊觉这不是熟悉的湘云水榭。

  到底怎么回事?她缓缓起身环顾陌生的屋内,这才对上角落射来的凌厉目光。

  逆光的身影看不清男子的长相,但壮硕的体态和脸部轮廓看来有些熟悉。

  「果然是阅人无数的妓女,见到房里有个男人也不觉讶异。」铁征算准她会在这时间醒来,七日醉的药效果然名不虚传。

  一听声音,云想依立即联想那日轻薄她的男子。待铁征起身走向床边,云想依这才确认是他。只不过男子的眼神不复当日的炽烈,冰冷得像是一把足以致人于死的利剑。

  一见到他,心底的骚动叫嚣着要冲破记忆的护栏……

  云想依试着集中心思,让自己弄清楚目前的处境。这是哪儿?她怎会在这儿?他为何也在?

  尽管思绪翻搅,她却没让情绪浮现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地迎向冷冽的注目。

  铁征心头也不如外表那么平静。那日掳走云想依之后登上准备好的马车,赶了七天七夜的路才回到位于边关驻守地的将军府。这段期间,惊讶和愤怒交相侵蚀着他的思绪。

  得知小月儿便是云想依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杀了这个虚伪的女人。

  特意在他面前装出清纯的模样,他差点就相信她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处女,枉他还动了为她赎身的念头。

  只怪自己一时贪恋美色,差点被害得妹妹生不如死的低贱妓女所迷惑。

  「怎么,既然恩客都上门了,这时你不是该宽衣解带,使尽狐媚招数来取悦我吗?」铁征将累积多日的怨恨和失落一并发泄,极尽所能地羞辱云想依。

  他要让她付出和妹妹对等的沉痛代价……不!她必须承受加倍的痛苦!

  但不留情的讽刺对云想依来说根本无关痛痒,她只想离开这儿,她有预感这个男人会摧毁她努力建构的一切。

  「奴家不认识公子,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要回采春阁。」云想依缓缓下床,双脚虚浮得几乎站不住,只能扶着床柱试着走向房门口。

  她冷澹疏离的回应出乎铁征意料。明明两人有过亲密的接触,短短几日便撇清得干干净净,分明不将他放在眼里。

  「不认识我?不知是那天我的挑逗不够卖力,还是京城第一花魁的入幕之宾多到应接不暇,以至于忘了露台上那段小插曲?不过……」

  铁征毫无预警地将云想依推倒在床,接着抓起她的双手固定在身子两侧。「我不介意唤回你的记忆。」

  一把扯开她的外衫,露出里头绣着云彩的白色抹胸,娇嫩白皙的肌肤和抹胸下剧烈起伏的双峰跃然入目。

  「果然是天生的花娘,勾引男人的本钱倒是不少,难怪靖王爷不惜和我们铁家作对,也要将你迎娶进门。」

  眼前的女体有多媚人,他的愤恨就有多深,被挑起的欲望就有多强烈!

  这个千人枕、万人尝的花娘居然毫不费力便勾起他的欲望,让他像是发春的少年般直想剥光她,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第一个令他控制不住欲望的女人,却是害他妹妹变成活死人的主凶,情欲和仇恨在他心里缠绕纠结,铁征的唿吸开始浑浊不安。

  浓烈的鼻息喷在脸上,云想依无声承受铁征的怒气,脑海里琢磨他的话语。铁家?靖王爷?

  她大概猜出他就是铁柔的兄长——大将军铁征,以及将她掳来的目的。

  唉!男人闯的祸为何要女人承担?罢了,早该知道会有这样的可能……

  「你如果要这副躯壳,就拿去吧!」直视上方涨红脸的男人,云想依平静吐出这句话,好似谈论一件不相干的事。

  如果这副身躯能让他发泄心头的怨气,她无所谓,反正云想依只是个美丽的躯体。

  澹然的语调和表情瞬间浇熄铁征的欲念,也提醒她的出身。

  唯有娼妇才会对自己的身体不在乎到冷漠的地步,他的羞辱对她根本不关痛痒,反倒自己一头栽入爱欲漩涡中。

  铁征好气自己的失控。

  「我都忘了妓女本来就惯于送往迎来,和任何男人苟合对你来说应是家常便饭……」铁征一脸嫌恶地起身,「凭这身残花败柳,要了你还嫌脏!」

  他撇开脸不再注视床上那副妖娆媚人的躯体,「还不将衣裳穿好?这里不是妓院,只要躺着张开大腿,就能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

  云想依木然地撑起身子,静静拢好被扯开的衣物,干脆拆下已然散乱的发髻,乌丝般的秀发直泄身后。「既然公子不要奴家的身体,是否能让想依回采春阁?」

  既然嫌恶自己,那掳她来的目的究竟为何?男人不都是藉由糟蹋女人来彰显自己的强势吗?云想依不懂铁征的意图为何。

  「回采春阁?让你再去魅惑别人的夫婿?」铁征觉得她要不是太天真,就是故意装傻,「你将柔儿害得那么惨,别想置身事外。你现在只能待在这儿,好好为你的罪行赎罪!」

  铁征用力箝住云想依的手臂,拖着她大步往屋外走去。

  尽管脚步跟不上,被揪住的手臂传来刺痛,云想依却不肯讨饶,只是踉踉跄跄地跟在铁征身后。
两人来到另一个院落,一看便是专为闺女建造的厢房。

  虽然铁柔大多时间住在京城,但铁征还是为妹妹建造一个属于她的院落,让她偶尔来住时使用。

  进了布置精致的前厅来到内室,原本坐在卧杨边的老妇人和丫鬟双儿立即起身,向铁征福了福身。

  「将军。」

  两人瞪大眼睛望着仍被铁征握住手臂的云想依,显然看呆了。

  「将军,这位是……」老妇人是自小将铁柔带大的奶娘,和铁家兄妹情同一家人。自从铁柔出事后,她不眠不休地守在病杨之前,一步也不曾梢离。

  「她是新来的奴仆月儿……」铁征没有放开云想依,也不多做解释,自顾盯着床上的妹妹,「奶娘,柔儿的状况如何?」

  「没什么改变。」奶娘心疼地抚着病床上消瘦的容颜。

  「奶娘,你先回房休息,柔儿我来照顾就可以了。」

  「那……我们先下去了。」尽管对月儿的身分感到怀疑,但奶娘了解铁征的脾性,没有多问便领着双儿离去。

  待两人退出,铁征勐力一推,将云想依推倒在卧榻之前,力道之掹让云想依的膝盖直接跪在床前踏脚板上。

  「看你们这对狗男女干的好事!我一个好好的妹妹,如今被你害得成了一个活死人!」铁征紧咬牙关愤恨地指控。

  接着他又拉起云想依,大掌压着她的后脑,让她的脸靠近铁柔沉静的睡脸。

  「就在你和单庆余甜蜜恩爱的时候,柔儿却在一旁暗自哭泣……当你欢欢喜喜准备和那个负心汉双宿双飞时,柔儿选择吞下忘魂草,宁可长睡不起也不愿见到丑恶的人世……这些你想过吗?」

  云想依膝盖痛得飙出泪来,不发一语盯着犹如沉睡的铁柔,悬在眼睫的泪珠适时滴在铁柔的脸颊上。

  「怎么?你也会感到愧疚?太迟了!」铁征注意到那颗泪珠,以为那是悔恨的表示。

  他以手指托住云想依尖细的下巴,硬是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被泪水浸润过的双眸显得更加晶亮,点点水珠凝结在一排纤长如扇的眼睫上,显得楚楚可怜。

  但铁征很快便甩开不该有的情绪。「怎么了?无话可说?」

  厚实的大掌一使劲,几乎快要捏碎精巧尖细的下颚,「只要柔儿一天不醒来,你也不会有一天好过。从现在开始,我要你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一步也不能离开,直到她醒来为止。」

  一切的事端因她而起,如果柔儿长睡不醒,她这辈子都不准离开;万一柔儿就此香消玉陨,他必然要她陪葬!

  想必此时京城那边正因云想依的失踪闹得不可开交,单庆余那臭小子必然会派出大批人马到处搜寻。虽然皇上准许铁征留在京城照顾妹妹,铁征却以边关不可无将为由提早离京,并带着铁柔同行,方便就近照顾她。

  既然回到自己的地盘,他就不怕单庆余寻来!

  云想依跪在床前,心里对着铁柔叹气。

  何苦呢?何必为了一个不可能爱的人将自己弄到这般境地?

  她一靠近,就强烈感受到铁柔身上散发出来的讯息。她的魂魄旁徨无助地在幽魂路上徘徊,想回来却找不到路。

  既然这件事她也牵扯其中,看来躲也躲不过了……

  云想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接着伸出一只手轻抚着铁柔的睡脸,然后慢慢移向头顶温柔地揉弄,心里默念着:「铁柔,回来吧!你的魂魄只属于这个身体,这里有担心你的家人,回来吧!铁柔……」

  「你在做什么?还不起来准备伺候柔儿?」见她不寻常的举动,铁征赶紧挥开她的手,避免她做出不利铁柔的事。

  被打断的云想依只能无奈唏嘘。果然没有人能够接受,她不该破了誓,泄漏自己努力隐藏的秘密。

  不过就在被打断之前,她已经触及铁柔的魂魄,应该很快就能回魂,只是还必须更加把劲。

  扶着床板缓缓起身,待一放手,膝盖的疼痛让她脚下一软,整个身子往后仰。铁征及时扶住她,将娇柔无力的身子揽在怀中。

  两人双眼对望着,云想依讶异他会出手救她,他应该是恨她的不是吗?

  铁征意识到自己不该有的举动,手臂顿时一松,云想依差点又跌倒,还好及时扶住床架。

  「果然是长袖善舞的京城第一花魁,扮起娇弱的模样这般楚楚动人,可惜你这招迷惑不了铁某……」

  铁征一心认定云想依是个城府极深的女人,为免她要什么花招伤害铁柔,他必须让她有所警惕,「听着,别想在我背后搞鬼,如果柔儿再有任何不测,我铁定要你陪葬!」

  「我只想帮铁姑娘。」云想依就事论事地回应着,脸色却苍白得像是随时会晕倒,看得铁征眉头一皱。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原本还算红润的双颊为何瞬间失去血色?

  该死!他干嘛这么在意她的脸色是白是红?他故意提高声调,不悦地指责她,「以后你就是铁家的奴仆,要称柔儿为小姐,自称奴婢。」

  「奴婢知道。」云想依顺从地回应,不再辩解。

  从养尊处优的花魁一夕之间沦为奴仆,她依旧澹然以对。

  对木偶而言,身处何地都不会有什么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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